第一章
为你的会众劳苦工作
牧羊人身上的味道并不好闻，至少好牧羊人的味道不好闻。因为他整天与散发着臭气的羊群形影不离，久而久之气味也就同化了。
但是牧羊人身上发臭，并不仅仅因为他们闻起来和羊的味道差不多，还因为他们身上既有汗的味道，也有血的味道。他们和普通的劳动者一样，脸上布满皱纹，脊背弯曲。他们也像普通士兵，眼睛睁得大大的，手臂布满伤痕。和这两种人一样，他们常常感到体力不支，供给不足。他们已经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即牧羊的工作要求很高。你绝不可能遇到一位好牧人，到了下午仍像刚刚沐浴完一样浑身清爽。
同样的，你也不可能遇到一位好牧者觉得自己的工作轻松愉快。他需要关怀那些顽固受伤的人，同时还要牧养和保护其他所有人。尽管这项工作非常辛苦，但他却毫无怨言。确实，每位牧者都会有这样的时候，他很想仰天长叹问道，为什么这些人总是不断地出问题呢？但最终他有信心接受他的工作极其艰辛这一事实。神之所以这样做，为要使牧者倒空自己，进而被基督的大能充满。
公开的事工，个人的问题
我们从来没有听过有人明确宣称侍奉是一件轻松的事，但我们却见过许多牧者试图把它安排成一件轻松的事。我们也见过许多弟兄去牧区参与讲台事工。他们所谓的讲台事工是指带薪的讲道和教导，也许还包括去往各处进行教牧探访。他们知道个人事工和辅导很重要，因此他们通常计划用自己出色的讲道技巧使教会增加预算，然后由教会聘请一位助理牧师去做其余的事情。
我们并不是有意要说得这么尖酸刻薄。我们也曾年轻过，也曾志向远大，梦想着通过令人信服的释经和深刻的应用，让神话语的大能从讲台发出，如同明光照耀在这昏暗的时代，为要带领一群忠心的会众进入那伟大的未知之地。我们希望，在我们讲道的时候，丈夫当天下午就能抓住妻子的手悔改并流下痛苦的泪水；瘾君子们当场决定不再放纵自己；抑郁的人听到我们的声音就会走出低谷。我们的讲道事工将足够强大，因此无须再开展辅导事工，或者至少大部分的辅导事工是不必要的。当然，时不时还会出现几个疯子，但教会会因着讲道事工而健康发展。
然而，有两件事让我们不再沉迷于这种梦：经历和圣经。经历有如严厉的教师，它马上让我们看见，我们起初都是些相当蹩脚的传道人。即便我们慢慢变得没那么蹩脚了，我们仍会发现，改进的讲道并不一定会使会众生活中的麻烦事相应变少。事实上，随便选一个你仰慕的传道人吧？哪怕他所服事的教会有充足的预算，会众生活中的麻烦也不一定会少。经历不允许我们再有这样的错觉，以为讲道就是侍奉的全部。
这里需要澄清一点，在教会的使命中，讲道是神话语服侍最重要且最核心的事工。这是教会成员聚集的首要目的，也是我们做任何个人事工的根基。因此，不要误会我们在这里的意思。我们并不是在质疑讲道事工的首要地位，而只是要说明讲道不是教会生活的唯一事工。
仅凭经验还不足以证明上述观点。与其从现实世界中去学习哪些事情是行不通的，不如查考圣经来了解牧养究竟是什么。
圣经中的个人事工
当朝阳升起，海滩上刚刚变暖时，彼得的眼睛可能有些疲惫了。门徒们都在沉默地吃着早餐，都不敢问这是否真的是复活了的耶稣，而彼得可能在仔细观察着耶稣复活之后的面容。他们都在等着耶稣开口说话。
“约翰的儿子西门，你爱我比这些更深吗？”
你一定知道这个故事。耶稣曾三次问彼得是不是真的爱他。到了第三次，彼得显得很难过，因为耶稣对他笃定的回答似乎不那么信任。但其实每一次耶稣都在教导彼得，证明自己真爱耶稣的方式就是“喂养我的羊”（约21:15-19）。爱耶稣，就包括关心那些属他的人。而关心那些属他的人，则意味着可能要为此而死。对于此时的彼得而言，死只是说说而已，但耶稣的预言“是指着彼得要怎样死，荣耀神”（约21:19）。
服侍就是受苦
虽然我们知道，彼得身为使徒的呼召是他所独有的，但我们也要明白，跟从耶稣带领教会的道路，既包括牧养羊群的辛苦工作，也包括要在其他人手中经受苦难。
多年之后，经验丰富的彼得既迫切又清楚地陈明了服侍与受苦之间的联系：
我这作长老、作基督受苦的见证、同享后来所要显现之荣耀的，劝你们中间与我同作长老的人，务要牧养在你们中间神的群羊，按着神旨意照管他们。不是出于勉强，乃是出于甘心；也不是因为贪财，乃是出于乐意；也不是辖制所托付你们的，乃是作群羊的榜样。到了牧长显现的时候，你们必得那永不衰残的荣耀冠冕。（彼前5:1-4）
彼得具有使徒的权柄，部分原因是由于他见证了基督的受苦。他聚焦于基督的受苦，是因为要得到那将要显现的荣耀受苦就必不可少。这就是彼得书信的主题（参见彼前1:6-7、11，2:21-25，3:13-17、18-22，4:1、7、12-19）。终有一天，彼得和所有牧养神群羊的牧者一样，都将同享这一荣耀，直到基督再来。
但在达到那地步之前，牧者们都要受苦。不然，彼得为何要教导他的读者要心甘乐意地甚至热切地承担起这项任务，而不是出于义务呢？按着本性来说，我们不会接受那些对我们无益（“不是因为贪财”）的任务，或不一定会按我们的意思进行（“不是辖制所托付你们的”）的任务。我们凭天性也不想与人足够亲密，从而在苦难中作别人信心的榜样。但是，当使徒彼得向他的同行写下这段劝勉的时候，耶稣那天在海滩上对彼得所说过的话，可能正回荡在他的脑海中。“牧养在你们中间神的群羊”，听起来非常像“喂养我的小羊”。
彼得亲眼见到了耶稣升天，因此他（及他代表的会众）所面对的一切劳苦都非常值得。他知道耶稣在天上已经作了牧长，是最终负责关怀每只羊的那一位。而这确实是一项值得做的工作。
服侍是个人化的
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是阐述了，圣经说到牧养神的群羊意味着努力工作和受苦；而我们还没有说的是，无论是公开的宣教还是个人的事工，都需要劳苦作工。为此，我们来看看保罗，他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在公开宣教的同时又投身于个人性事工。
保罗是传讲福音的一座灯塔，而他也蒙神呼召要为此受苦（参见徒9:15-16）。他在犹太会堂公开宣讲福音，人就以死相威胁（参见徒9:20-25）；他也曾在塞浦路斯（参见徒13:4）、安提阿（参见徒13:14）、以哥念（参见徒14:1）、吕高尼的各城（参见徒14:6-7）以及其他数不清的地方公开传福音。保罗事工的一个主要部分，就是在众人面前宣讲福音。
但如果就此结束，我们就忽略了保罗事工的重要部分。他在写给众教会的书信中，展示出一个长期努力关怀神子民之人的心肠。事实上，他把自己的受苦和在会众中间的劳苦工作作为神呼召他的明证，这与那些用世人的印象来证明自己蒙召的人完全不同。他经历了被鞭打、被石头打和海难，亲自为神的百姓劳苦做工（参见林后11:23-30）。保罗讲到，他的个人服侍源于对他所看顾之人的“爱”，这爱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西拉和提摩太“不但愿意将神的福音给你们，连自己的性命也愿意给你们，因你们是我们所疼爱的”（帖前2:8）。他“辛苦劳碌”地谋生，以免自己成为他们的负担，因此他可以说：“你们也晓得我们怎样劝勉你们，安慰你们，嘱咐你们各人，好像父亲待自己的儿女一样。要叫你们行事对得起那召你们进他国、得他荣耀的神。”（帖前2:11-12）在此我们看到了这样一个人，他在会众中辛苦工作，为要叫他们得益处。
由此可见，保罗的事工不仅限于讲台的公开服侍。所有牧者都会面临这样一种试探，即因为会众已经受教于自己的公开服侍就不再需要关怀他们，但保罗却不是这样。牧者们，如果我们主要依据自己的公众影响力来看待服侍，那么我们不会愿意服侍个人。有时候，我们担心的不是正在受苦的会众，而是担心他们要离开我们的教会。但保罗却不这样想，他所跟从的那一位也非如此。
新约圣经的其余部分解释了教牧事工的个人性质。当我们思考辅导事工时，有三处教导会对我们有所帮助。个人事工涉及：（1）认识到人的软弱和罪；（2）代表人对神说话；（3）代表神对人说话。
教牧工作包括认识人的软弱和罪。我们通常认为“屈尊（Condescension）”这个词是贬义的，因为它意味着一个人认为自己比别人强，却屈贵俯就别人。然而，这个词完全适用于耶稣与罪人的关系，因为他确实远超我们之上。他在圣父完全的喜乐和满足中降生，是众生之神，充满荣耀和威严，接受天上带火焰的天使的服侍，对地上的人没有义务，就是那些邪恶的且为罪忧伤的人。然而，宇宙中配受所有人服侍的独一真神，反而来服侍每一个人。他并没有坚持留在天上丰盛的荣耀中，那是他神圣的产业（参见腓2:6），而是选择顾念别人的益处（参见腓2:4）。他知道我们的难处（参见腓2:7），尤其了解我们的主要问题——死亡（参见腓2:8），为要服侍我们。死亡是一个我们永远无法解决的难题，因此我们需要别人的帮助。而帮助我们的那一位教导我们要效法他的样式：“你们当以基督耶稣的心为心。”（腓2:5）
为他人的益处舍己，需要我们与他们共渡难关。耶稣把自己放在一个必须同情弱者的位置上：“因我们的大祭司并非不能体恤我们的软弱，他也曾凡事受过试探，与我们一样，只是他没有犯罪。”（来4:15）耶稣能体恤我们，因他曾亲自受过试探（参见来4:15b）。他以一个参与者的身份进入了这个被罪咒诅的危险世界，如今他能温柔地对待那些软弱和失迷的人，是因为他了解他们的软弱（参见来5:2）。他本可以永远存在，无须经历痛苦和患难，但他却进入一个现实世界，在那里他既有永远的生命，又饱受痛苦和患难。他“多受痛苦，常经忧患”（赛53:3）。
服侍耶稣羊群的牧者也是如此。耶稣站在他百姓软弱、顽梗且困苦的浑水中，呼召牧者们与他同工。每个跟从耶稣的牧者都必须艰苦跋涉进入那片未知的水域。水面的浑浊让人无法知道这水会有多深；水中散发的臭气也警告他们，水下隐藏着一些让人不快的事。但他们会始终信靠呼召他们进入其中的那一位。
牧者们，你们已经得着自由，可以为你们会众的益处效法这榜样。每位牧者都是耶稣的仆人，而仆人不能大于主人（参见约13:16）。耶稣呼召你，既要为解决人们的困难而劳苦工作，又要承担相应的风险。像耶稣一样，在某种意义上说，你要帮助的人没必要向你求助。如果这位大牧人被人污蔑又被杀，那么跟从他完成这使命的人也必要如此。这不一定意味着你会成为你所在教会的首席辅导员，但肯定意味着你需要学习必要的技能，来服侍那些身处困境的人。
教牧工作包括代表人跟神说话。牧者应当常常迫切祷告。与身处困境的人密切交流，这对祷告而言至少有两个好处。
第一，亲自关心会众会让你的祷告更为热切。一个在会众当中随随便便做工的牧者，在神面前常常也是随随便便的。而一个为会众痛苦的牧者，也会在为他们祷告时感受到些许痛苦。当牧者从个人事工转向几乎只有公开事工或行政工作时，他们很容易忽视会众那些深层的需要。这会让他们在祷告上变得麻木。耶稣教导我们向天父祈求神国降临（参见太6:7-13），而背负会众的重担会促使你迫切地为之祷告。
当一位牧者目睹了一个家庭因怒气而导致的悲剧性后果时，当他与一位沮丧的寡妇坐在一起，而后者觉得自己两年以后应该会忘记所有痛苦时，当他与一个深信自己是这世上最邪恶变态的少年同行时，当他与一个已经厌倦了婚姻生活的男人交谈时——他对于智慧的需要突然间显得尤为迫切。目睹罪及其后果给人们的生活带来的绝望，会让牧者的祷告有一种从神而来的紧迫感。世间的苦难往往会促使百姓向神祷告，而牧者绝不能让自己脱离这种催逼。
第二，亲自关怀会众会让你祷告时更加依靠神。劝说一个抑郁之人摆脱抑郁，或让一个厌食少女摆脱不切实际的自我评价，可能是世上最不容易有果效的事。如果想体验自己无力改变任何事情，一个最好的方法就是辅导受虐待的人、施暴者、态度顽梗之人或糊涂人，以及藐视你和你所读圣经的人。与那些身处不可能改变的处境中的人同行，会时刻提醒牧者他需要那位掌管不可能之事的主。
教牧工作包括代表神向人说话。教牧工作包括个人事工，还与宣教密切相关。向人宣讲基督完全是件苦差事。我们再次以保罗为教牧事工的榜样：“我们传扬他，是用诸般的智慧劝戒各人、教导各人，要把各人在基督里完完全全地引到神面前。我也为此劳苦，照着他在我里面运用的大能尽心竭力。”（西1:28-29）
在我们的牧养工作中，要宣讲的信息是基督，而像基督则是目标。我们盼望我们所关怀的人越来越像基督，而这工是由信心通过爱来成就的。因此，牧者一切劳苦服侍的目的，就是通过宣讲基督的福音信息使人生发对基督的信心。无论是公开宣讲神的道还是个人宣教，都是如此。信心具有重塑人心的功效，可以使一个曾被罪恶欲望、黑暗思想和世俗的忠心所驱使的人，越来越多地被对公义的渴慕、得蒙光照的思想以及属天的忠心所激励。让人有信心的唯一办法就是听到宣讲的信息：“信道是从听道来的，听道是从基督的话来的。”（罗10:17）
教牧工作要求牧者在基督里代表神对人说话。保罗一心要帮助信徒在基督里成长，以至于如果信徒未能持守信心，保罗就说他所做的工便是枉然（参见腓2:16；加4:11）。建立信心就是他所有工作的中心目标。
传扬基督要求牧者进入会众生命中的黑暗面，即那些令人厌恶的问题、容易忽视也很难解决的问题。它可能是婚姻破裂的迹象、一个青少年让人担忧的生活模式、两个资深教会成员之间的不和、一个教会同工心中挥之不去的疑虑，以及一个年轻人的思想波动。无论人们的问题有多复杂，你总能问自己这个导向性问题：这人在困境中对基督的信心看起来是怎么样的？
牧者应当在这些黑暗面传扬耶稣，千万不要害怕触及那里。确实，在个人的服侍中，你所遇到的许多问题都超出了你的经验和能力所及，因而无法完全解决。但你必须记住以下两点：
第一，就像生活中的所有事一样，你在黑暗中的航行技巧只有通过实践才能培养出来。牧者只有谦卑地承担起关怀会众的任务，才会在能力方面有提高。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他会犯大量错误，从自以为了解很多，到由于惧怕对方的反应而不敢带着权柄说话。但犯错是改进的必经之路。把伤害降到最低的关键在于谦卑。用神的道去服侍人，并意识到自己看法的局限性。如何着手服侍别人，是我们在接下来几章中要阐述的问题。简言之，在这里我们的重点是，绝不能让对失败的惧怕拦阻你进入那些黑暗面。
相信你会在这个过程中有所长进。你会发现人际互动的微妙之处，评估问题，引导一个人认识到其思想或欲望的模式，以合乎圣经的有益方式处理当前壮况。就像硬木树一样，你的成长几乎是不知不觉的。但当你几个月或几年之后再回头看时，会发现成长是不容置疑的。
第二，更重要的一点是，你在黑暗地带航行的信心一开始并不在于你，而在于基督。还记得我们在本章开始时讨论的那段内容吗？服侍的目标是基督。但要记住，服侍的方法也同样是基督。“我也为此劳苦，照着他在我里面运用的大能尽心竭力。”（西1:29）保罗的力量源于基督，而基督供应的力量无比强大。这是我们信心的根基，也是我们敢于进入世人苦难之黑暗深渊的唯一理由。
总而言之，你的信心不在于你的技巧如何，不管你的技巧多么娴熟。相反，你的信心在于耶稣基督福音的大能，这大能是借着宣讲神的道而来。讲台上需要的，也是辅导室里需要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刚开始讲道时我们比较容易依靠圣灵，因为我们很清楚自己的软弱。但随着我们在解经和讲道方面的技巧不断提升，我们就越发容易忘记自己需要依靠主借着他的道说话。当然，这种情况在辅导时也会发生，不过你目前或许很难想象得到。然而，任何在辅导方面不能胜任的感觉，都不应成为你回避辅导的理由；相反，它应当使你依靠神去做唯有神才能做成的事。
因此，牧者们，不必惧怕那些未知之事。如果你安排教牧事工时不让定期事工深入会众生命中那些崎岖不平之处，那么你就没有像耶稣一样牧养他们。牧者那被汗水弄脏的脸，不过是我们都深爱的耶稣基督那血淋淋的脸的影儿。
，然后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