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封书信 | 魔鬼家书

第七封书信
亲爱的瘟木鬼:
你问我是否有必要保持病人对你的存在浑然不觉的状态,真没想到你居然会问这个问题。
至少就斗争目前阶段,堕落指挥部对此问题已做批示。
当前政策是要把自己隐藏起来。
当然,以前并非一直都是这样。
我们的确面临一个痛苦的两难境地。
如果人类不相信我们存在,我们会失去直接恐吓带来的可喜结果,也无法造就玄学巫术之士。
另一方面,如果他们相信我们存在,我们就不能把他们变成物质至上主义者和不可知论者【注:不可知论者,或称不可知主义,是一种哲学观点,认为形而上学的一些问题,例如是否有来世、上帝是否存在等,是不为人知或根本无法知道的想法和理论。
不可知论包含着宗教怀疑主义,不像无神论者一样否定神的存在,只是认为人不能知道其存在。
——译者注】。
至少,现在还不能。
总有那么一天,我们可以把他们的科学涂上感情色彩、掺入神话成分,以至于人类思想在对仇敌信仰保持关闭状态的同时,实际上被我们的信仰(虽然不是打着这个旗号)暗暗渗透。
我对此寄以厚望。
“生命力”【注:指的是法国生命哲学家柏格森的生命之流,又称生命冲动。
柏格森认为,宇宙的本质不是物质,而是一种“生命之流”,即一种盲目的、非理性的、永动不息的而又不知疲倦的生命冲动,它永不间歇的冲动变化着,故又称“绵延”。
“生命之流”的运动有如一个漩涡之流,生命向上冲,物质向下落,二者的碰撞结合产生了生物。
处于漩涡中心的是人的生命和意识,其次是动物的生命,外缘是植物的生命。
而脱离漩涡下落的是物质,物质是堕落的生命。
柏格森认为宇宙万物都是假象,它的本质是不断冲动的“生命之流”,故他又称这种“生命之流”为上帝。
他认为上帝和“生命之流”是同一种东西,最后把“生命之流”和上帝完全等同起来。
——译者注】、对性的崇拜,以及精神分析治疗法的某些方面【注:作者对其论述见《返璞归真》(Mere Christianity)之“道德与精神分析”。
——译者注】在这里都可以派上用场。
一旦我们能够创造出自己完美的杰作——那种否认灵的存在,不是使用,而是去崇拜他含糊称为“力量”之物的人,即搞玄学巫术的物质至上主义者——那我们就胜利在望了。
而与此同时,我们必须要服从上级命令。
我认为你把病人蒙在鼓里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在现代想象中,“魔鬼”大多是滑稽角色。
这能助你一臂之力。
如果他对你的存在开始起了一丝疑心,就让他联想到一个身着红色紧身衣【注:在当代影视戏剧中,扮演魔鬼的演员常常身穿红色紧身衣,有时会带上犄角和尾巴的道具,以象征邪恶势力。
——译者注】之物的画面,并且说服他,既然他不会相信那个(这种惑人之术在教科书上久已有之),也就不会相信你的存在。
我没有忘记曾经答应过你要仔细考虑一下到底是把病人变成一个极端爱国主义者,还是一个极端和平主义者。
除了对仇敌的极端委身之外,所有极端性都要鼓励。
当然,不是要一直这样做,我们只在这段时间采取这种做法。
有些时代不温不火,自满而故步自封,那时我们的工作就是安抚他们,让他们沉睡得更快。
而在像当代那样派系之争此起彼伏的失衡年代,我们则要去激发他们的怒气。
由于某种利益被人憎恶或遭人忽视,人们会联合在一起组成排外的小集团,所有这类小集团都倾向于在自己内部滋生出一种温室里的相互赞赏,对外部世界则满怀骄傲和敌意。
因为引起骄傲和仇视之情的是“崇高事业”,而且他们认为这感情没有针对某个具体的人而发,所以他们心存骄傲和敌意却无羞耻之感。
即便这个小团体本是为仇敌而设,也同样会这样。
我们想让教会规模变小,这样,不仅认识仇敌的人会变少,而且那些已经认识仇敌的人也会沾染上一个秘密组织或小派系所特有的那种强烈不安及防御性的自以为义。
当然,教会自身戒备森严,我们目前还未能成功地把一个反对派【注:faction,是指在政治上反对政府的一个党派,常常指少数派,但也可以指多数派,为自己的利益而斗争,往往贪婪而无视公众利益。
[1913韦伯斯特辞典]。
——译者注】的所有特点都加诸于教会,但在教会当中的不同宗派则常常产生出让我们赞叹不已的结果,古有哥林多教会的保罗党和亚波罗党【注:《圣经》的哥林多前书1:10-12以及哥林多前书3:4提到了这两个派别及其纷争。
——译者注】,今有英国圣公会的高低教派【注:高低教派之分起源于英国圣公会。
英国圣公会起初沿袭了当时天主教的很多礼仪。
高教徒认为礼仪有重要和实质的属灵意义,主持礼仪的圣职人员不能由普通平信徒担任。
低教徒不认同这种做法,有些人甚至认为一些高教派礼仪近乎偶像崇拜。
很多人崇拜时只有程序,没有礼仪。
程序可以根据需要随时更改,这类教会唯一有的礼仪就是圣餐和洗礼,因为有圣经明文列出。
这类教会统称为低教。
高教和低教的分别并不在于信仰好坏,只是对一些崇拜礼仪的重视程度有所不同。
——译者注】。
你的病人若听你的劝,成了一个由于反对战争而拒服兵役的人,他必会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一个不受欢迎的小社团的一员,这个小社团大鸣不平之声,还颇有组织性。
对于一个接触基督教时间那么短的人来说,几乎可以确定会收效颇佳。
但也只是几乎可以确定而已。
在当下这场战争爆发前,他是否曾经大大质疑过参与一场正义战争的合法性?
他是否是一个勇气十足的人——以致于他一点也不会怀疑自己信奉和平主义另有其真正动机?
当他最接近于诚实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曾经非常接近过),是否能完全确信自己完全是出于顺服仇敌才这样做的?
如果他是那种人,那他的和平主义可能不会给我们带来太大好处,而且仇敌也会护着他,让他免于承担加入一个小派系的常见后果。
若是那样,你最好的策略就是试着引发一次突发而迷乱的情绪危机,让他如大梦初醒,转而疑虑犹存地归向爱国主义。
这常常可以得手。
但如果他是那种我看准的人,不妨试试和平主义。
不管他采取哪种立场,你的主要任务都一样。
就是要让他开始把爱国主义或和平主义当作是他信仰的一部分;接着让他在党派精神的影响下,将其视为信仰最重要的部分;然后,你可以暗地里持续不断地慢慢调教他,让他进入把宗教变成只是“崇高事业”一个组成部分这种境界。
这时,基督教义之所以有价值,主要是因为该教义可以为英国参战或和平主义做绝佳辩护。
你千万不要让病人把现世之事主要看成是操练顺服的材料。
一旦你让他把世界当成终极目标,把信仰看成是达到目标的手段,那个人几乎就归你了,至于他追求的是哪种世俗目标,倒并没有太大差别。
只要对他而言,集会、宣传小册子、政策、运动、系列活动比祷告、圣礼以及仁爱之心更加重要,他就是我们的了——而且他越“虔诚”(在那些方面),就越会稳稳地落入我们的瓮中,我可以向你展示,地狱里这样的人可有一大笼。
疼爱着你的叔叔
私酷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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