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驳异教徒》和《论道成肉身》
这两篇作品成书于何时,学者们至今仍是众说纷纭。由于它们没有直接指明是针对阿里乌和他的教义〔阿里乌及其教义约于公元319年开始扰乱埃及教会〕 ,传统上把这两篇作品的时间定在这一时期之前〔见下面对此作品的介绍〕。然而,如果阿塔那修出生于公元300年前不久,那么成书时他应该非常年轻。在许多学者看来,他实在太年轻了,不太可能写出如此成熟的神学和哲学著作。这使后来的学者把这两篇作品的时间往后推了几十年。比如查尔斯•肯南吉瑟注意到阿塔那修的这两篇作品与他第一次流放时期的《节期信函》〔335 -337〕 “在文字上非常相近“,因而认为其成书时间应在公元330 年代。而巴恩斯提出,这两篇作品写于阿塔那修325 年前往尼西亚的途中。
这两篇作品是早期基督教的文学类型”护教文”的典型。护教文是为应对非基督徒就正在发展的信仰的教义和习俗提出的哲学、道德和宗教上的异议而写的,在2 世纪早期就已经开始应用。最早的教会历史学家凯撒利亚的优西比乌就引用过某位夸达拉图写给哈德良皇帝〔117 -138 年在位〕的一篇护教文。亚里斯蒂德、殉道者查士丁、塔提安、德尔图良,以及其他许多人,包括凯撒利亚的优西比乌,进一步发展了这种文学形式,甚至在基督教成为国教之后,这种文学也仍在发展之中,奥古斯丁的《上帝之城》是这种文学形式的顶峰。阿塔那修的这两篇作品,就其名称所表明的,其目的既是为了除去阻挡异教徒读者接受基督教信仰的障碍,也是为了反驳他们的抨击。不过,他也希望使基督徒读者消除疑惑,为教会教义提供基本原理。
护教作品在回应了对基督教的攻击之后,往往还要进一步反击,指出异教信仰的非逻辑基础,或者纯粹嘲笑异教的习俗。阿塔那修遵循这种传统,详尽讨论神子的工作,广泛地用希腊词逻各斯〔道〕来描绘他。这一术语在《约翰福音》 1: 1 用来指耶稣,但在希腊哲学界也广泛地用来指多种丰富的含义,包括渗透被造物的创造性的生命力,这种用法正是阿塔那修所强烈反对的。
这两篇作品的两个主题:一个是基督终止了死亡和魔鬼的力量,另一个是他在这样做时恢复了人对真神的知识。这对阿塔那修的基督
教世界观来说非常重要。然而,在解释这些观点之前,他在《驳异教
徒》里先用一半的篇幅推翻希腊的理性主义和罗马的偶像和诸神崇拜,以及二元论和泛神论的哲学观念〔1 -29 节〕。异教徒寻求有形的神,这使他们无法认识人有一个无形但理性而不朽的灵魂〔30-34 节〕。”就如他们的理智离开了神,假造出原本不存在的东西当作神,同样,他们也能够借着其灵魂的智力上升,重新回归到神。” 〔34 节〕因为尽管真神是不可见的,不是木头、石头造的,但借着他的造物界仍然可以洞悉到他,这自然世界恰恰见证了他的统一性和合理性〔35一44 节〕。
然而,人如何能领会这样一位完全超然于世界之上的无形体的神呢?关键不在于人,甚至不在于他深邃的理性灵魂。答案只能从神本身中去寻找。道或逻各斯里面的神成了人,使人重新与神相结合,这就是第二篇的主题。要理解道成肉身的中心性和必要性,阿塔那修首先必须解释神的创世。阿塔那修先讨论了异教对被造世界的物质主义、二元论或诺斯替主义的观点,接着解释神借他的逻各斯从无造出万物,并由此按他自己的形象造人,使人成为完全而有理性的存在者〔2-3 节〕。然而,人堕落到罪里,败坏了自己的理性和他与神及其逻各斯的关系。要恢复这种关系,逻各斯必须成为肉身〔4-18 节〕。然而,只是成为人,重建人中间关于真神的知识是不够的。逻各斯还得有完全的生活,清白无罪而死,又从死里复活——这一切都是为了毁灭死的掌控和对人类的败坏〔20-32 节〕。
阿塔那修接着驳斥”犹太人的不信” 〔33-40 节〕和”希腊人的嘲笑” 〔41-55 节〕,这两者都否认逻各斯的复活,然后结束本篇的论述。由此可见,在阿塔那修看来,逻各斯是必不可少的神圣中保,他最初把超越的神与他的造物联结起来,人堕落之后,又最终通过他的道成肉身、死亡、复活把两者重新结合起来。
2. 三份表明早期阿里乌之争的文件
阿塔那修相信,他在上述两篇作品《驳异教徒》和《论道成肉身》里清楚阐明的基督教世界观被阿里乌的神学完全篡改并败坏了。阿里乌否认逻各斯的永恒,把基督从造主变为造物。这三份文件包括在阿塔那修作品的英语卷里,是为了表明阿里乌的教义,以及对它的早期回应;中译者也把这三份文件按顺序列在这一中译本里。
第一份文件的名称是《罢黜阿里乌》。这一文件开头以短小的前言解释了公元419 年亚历山大〔312-328 年亚历山大主教,阿塔那修的前任〕为何召集埃及主教和执事在亚历山大举行公会议讨论阿里乌及其教义。会议的结果通过复制发送给全体教会的传阅信,宣告会议的决议而公之于众。阿里乌及其追随者威胁到教会的合一性,因为他们教导子不是永恒的,与父不是同一本质,而像其他造物一样是可变化的。第二部分详尽罗列了错误教义,这对我们理解阿里乌的教义非常重要。如前言所指出的,这封信似乎是阿塔那修本人写的,他当时是主教文书。这信保存在那些保存了阿塔那修反驳阿里乌旷写的作品的手稿里,也保存在作家苏格拉底的5 世纪教会史中〔1.6〕 。
罢黯阿里乌,把他的同党驱逐出教会,并没有终止这场争论。所以五年之后,君士坦丁皇帝发起了更广泛的尼西亚〔土耳其西北部〕主教会议。这次约有300位主教参加的公会议,就是后来所称的第一次普世大公会议,同意并再次确认亚历山大里亚公会议对阿里乌的决议。会议结束之后,阿里乌的一个支持者,凯撒利亚的优西比乌向自己的教会发了一封信,解释在这次公会议上发生的事。因而”优西比乌关于尼西亚会议的书信”非常有用,既因为它见证了会议本身,也因为它见证了会上所争论的神学问题。优西比乌早先已经提出信条作为参考〔3节〕,但皇帝希望使用”本质同一”这个词来描述父与子的关系。于是就起草了新的信条,并得以通过。优西比乌在自己的信里全文引用这一尼西亚信经①〔4 节〕。在随后的争论中,他被告知”本质同一”这个词的意思是”子其实具有父的本质,但完全不只是父的一部分”〔5 节〕。对这一术语以及其他新的术语〔 “受生,不是受造”等等〕的含义消除了疑虑之后,优西比乌才能在信经上签名认可。然而,历史表明,优西比乌不久就重振旗鼓,对尼西亚神学提出新的异议。优西比乌的这封书信由阿塔那修保存在他的《为尼西亚公会议辩护》的结论部分,也保存在苏格拉底〔1.8〕 和塞路斯的狄奥多勒的5 世纪教会史中〔1. 11〕 。
这一部分所包括的第三份文件是另一个早期信经或”信仰陈述”。
这一文件保存下来却没有指明作者,但并非唯有英译者认为它是阿塔那修的作品。不过,出于很多原因,现代学者更富于怀疑精神,最近有人把它归于另一位4 世纪反阿里乌作家安西拉的马塞路斯的名下。它再次表明为了正确表述父与子之关系所作的努力。其对圣经的频频引用表明,这些早期神学家希望完全接受圣经里关于父子本质同一,同时仍然允许各自保持其位格的独特性所说的话。
3.〔〔论〈路加福音〉十章二十二节》
阿里乌主义者为证明其论点,即耶稣作为道不是永恒的神子,所引用的圣经经文就是《路加福音〕〕 10: 22 。在阿里乌主义者看来,这一经句里的”交付”表明耶稣并非总是与父等同的完全的子。为回应此说,阿塔那修写了一篇小短文或者一个说明,运用逻辑和其他经文表明他们的理解与圣经关于道的更广阔图景不一致。从开头几行我们可以推断出,这一小文写于尼西亚会议后约十五年左右的时间,很可能在阿里乌的死〔335 年〕与尼哥米底亚的优西比乌〔341 年〕的死之间,后者担当了东方教会的阿里乌主义联盟的领袖。此文很好地表明了这一时期争论的进展。
4.《通谕》
338-339 年冬,阿里乌主义主教再次聚集在安提阿,重申对阿塔那修的谴责,指定一个名为格列高利的人取代他。然后在339 年仲春,他们说服皇帝康士坦丢派军队护送格列高利到亚历山大,用武力驱逐阿塔那修。阿塔那修准备坐船到罗马寻求庇护,所以就急急忙忙写了一封信,给”各地的”教会领袖。这样一种写给广大教会的信就叫通谕。此信诉说了阿塔那修这边的事——他如何被迫逃离;教会不应承认格列高利,而应认定被流放的阿塔那修为亚历山大的合法主教。他表明,阿里乌主义者以及他们新任命的主教的行为可以清楚地视为暴行,毫无爱心,与教会习俗和早期教会公会议的教规背道而驰。这里我们清晰地看到阿塔那修的前任,亚历山大主教在他的书信《论罢黜阿里乌》开头所告诫的事——教义上的分歧将毁灭教会的合一性,导致暴力和混乱。
5.《反驳阿里乌主义者的辩护》
因为君士坦丁的儿子康士坦丢二世统治东罗马帝国,而他受到阿里乌主义领袖们的影响,所以七年之后阿塔那修才得以重新回到亚历
山大,重新作为主教牧养自己的会众。在最初的三年里,他基本上留在罗马。有些学者认为正是在这一时期他写了前面三篇反驳阿里乌主义者的演讲〔包括在本版第二卷里〕。他尽管几次到宫里拜渴君士坦丁的另一儿子,统治着帝国中心部分的康斯坦斯,但没有从他谋求得对他的事业的同情。然而,当他最后终于在346 年得到允许返回时,东部的阿里乌主义者主教们开始筹划再次驱逐他的新计划,于349年在安提阿召集一次新的公会议。也许正是为了预备这次新的打击,
阿塔那修编写《反驳阿里乌主义者的辩护》初稿。这一文献可能是阿塔那修最具原创性的文学作品,因为这是一种全新的风格——一部分是护教的,部分是历史的,还有部分是文献的收集。其中引用了大量公会议的书信,主教和皇帝的信函,并且常常是从头至尾全部引用。他先是描述了引发343 年〔3-35 节〕沙尔底卡公会议的事件,然后引用会议本身的文献,指出它证明阿塔那修根本无罪〔51-58 节〕。然后他追溯335 年他首次被罢黜的推罗公会议上发生的事件,并使用文献表明,对他的指控全是诬陷,审判完全不公〔59-87 节〕。大约八年之后, 357年,阿塔那修写了这一作品的第二稿,加上结束的段落,更新了故事情节〔88-90 节〕。这篇作品与前一封《通谕》一起,不仅提供了阿塔那修争战阿里乌主义者的历史背景,还表明这一事件导致整个教会陷入普遍的痛苦之中。
阿塔那修是西方历史和基督教历史中的一位真正的伟人,一位时
代的真正贤者。他的生平和思想的密不可分彰显了信仰和神学之间相互建构的基督教特质。我相信借助于这个中译本,读者不仅可以清楚地了解到基督教教义是形成于有血有肉的群体性生活之中,了解到阿塔那修的著作为东〔希腊〕西〔拉丁〕方所奠定的基础,更能深入了解到基督教教义所植根于的灵性源泉。
〔本文作者为美国威斯康星路德学院
历史学教授,教义学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