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喜欢被贴上标签,因为外人贴的标签,通常都有贬损之意,其主要目的往往是要限制我们,甚至以一种相当刻板的造型来束缚我们。不过标签也有辨识上的好处,倘若我们情愿被贴上标签,别人铁定任用无疑。
当然,在科学界里,贴标签是无可避免的。两百五十年来,历代的科学家都要感激瑞典植物学家林奈(Linnaeus)所创始的动植物双名分类法。
只是,要为神学作分类就困难多了!譬如说你要怎麽来分类?或许是这样:「属名:基督徒,种名:福音派,次种名:英国圣公会」只是,你很快就分不下去了,因为要根据结构对有机体加以分类,必须有极高的准确度,而根据信仰来区分人类,却需要更大的空间及弹性。
生物学家有时根据他们喜於“总和分类”或是“区别分类”的习性,而把自己划分成「聚合分类学家」或「分解分类学家。两种类型,这种习性也存在基督教团体里,但无论哪一种,若是发挥过分则都不健康。有些基督徒无限制地「分解」,以致教会不成教会而变作党派,有如汤姆(TomSawyer)所形容的,他们「把预定被拣选的人数筛减到几乎没有人值得获救的程度」(注1)。另外有些基督徒则把每个人一视同仁地统合在一起,一个也不遗漏。
为了避免这两种极端,我们发现,在基督国度里天主教、自由派、福音派各支流中的确有重叠的成分存在。让我举两个非典型的例子来说明这一点。
1961到1974年间,任英国大主教的兰西(MichaelRamsey)称自已是属英国圣公会的天主教徒,但是他却相信福音派所坚守的惟信称义的福音。他并且进一步肯定1889到1939这五十年间,「枢机主教对宗教改革的确信条文」是所有正统的英国圣公会人士所持守的,也就是相信「行为无关赚取救恩,惟有本乎恩、因著信才能得救,并且,基督的十字架是惟一的中保媒介,圣经且是教义的最高权威」(注2)。
第二个例子来自1983到1995年间,任约克大主教哈布库(JohnHabgood)的那本《一个保守自由派人士的忏悔》(ConfessionsofaConservativeLiberal)书中的记载。他写说,「自由派」对他而言「代表对真理寻求的一种开放心态,而他相信这对宗教体质的健康程度具有深切的必要性……」,「因为事关诚实的态度」,而这种诚实是「神一切赏赐的根本,不管是在神的启示上或是在他所造的宇宙间,因此含有『保守』意味。」(注3)哈布库有时虽被福音派基督徒冠以固守圣经,不甚达意的学人绰号(biblicist),但他对在既定与开放、谦卑与诚实、启示与传统、「信心与评断」之间的张力所作的描写,至少在原则上是所有福音派人士应该能够赞同的。
因此,在以下篇幅中,我尽量记住一项事实:在天主派、自由派及福音派这三个基督教思想之间,并非永远相互排斥,而是同中有异,异中有同。诚然,我们可以庆幸大多数的基督徒都肯定使徒及尼西亚信经(NiceneCreed),许多更正教徒都还持守不少宗教改革所倡导的真理。换言之,不是所有福音派的重要信仰内容只属福音派专利。不过,就圣经及历史而言,的确存它著一些单属福音派基督徒所强调的真理,而他们也自认为(希望是秉持谦卑之心)是为其他教会守护这些真理。
那麽,我又为什麽要在已经充塞的基督教出版市场再写这本小书呢?读者的确有权质疑作者写作的理由,是不是我不甘寂寞了呢?但愿不是。我起码可以想到两个动机:第一,长期以来,我都为福音派容易变得支离破碎而深以为忧。过去这五十年来,各地福音派的运动在人数上、教会生活上、学术研究以及领导上成长惊人,难以辨识,但却缺乏凝聚性或者在各国中产生影响力。人们会用多种“派系”来称呼福音派思想:像是保守派、自由派、急进派、进步派、开放派、改革派、灵恩派、後现代派,等等。但是,难道真有此必要?当我们心安理得地持守住某种对福音派信仰的认识时,难道不能认可我们合一的部分要比不同的部分更重要吗?难道我们必须像尼尔主教(StephenNeill)所称的「顽固的个人主义者」?(注4)或是像罗恩大主教(MarcusLoane)所谓的「一盘散沙」?(注5)。
我不会不自量力地以为这本小书能解决福音派中不确定的认同感,或削弱性的不合一等难题,或者可以树立旗帜,叫众人因此得以会合旗下;只是,我期望并祷告这本书可以排除一些误解,并帮助我们以真正宽宏的气度联合大家委身於福音派的重要真理。
第二方面,也是属较个人性的,就是当我快走完在世的日子,又正值六十个作基督门徒的年头,我希望这本对福音派信仰的声明陈述,这则对继起一代的个人请愿,可以成为一份属灵遗产。当然,在这六十年间我是有所改变,但我希望这些改变不是对我先前所肯定的加以否认,而是对原本不足的有所增添,原本肤浅的有所进深,原本模糊的有所厘清。伟大的福音真理屹立长存。当我预备自己在基督审判台前站立之时,我希望能如此被纪念,受审判。
斯托得(J.Stott)於一九九九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