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民念主义反对预定,也反对预知*(foreknowledge),而且反对的程度一样。就着我们所讨论的预定和预知而言,二者的关连让我们能说:神的预定有多么确定,神的预知也必然同样的确定;所以如果预定与人的自由选择权矛盾,那么预知也一定与人的自由选择权矛盾。神预定某件事,那件事就确定;而神预知某件事,有个先决条件,就是那件事必须是确定的。
如果神预知某件事,那么这件事就再也没有稍微改变的可能。如果神预知未来的事如何演变,那么历史的发展就一定像火车在轨道上行驶一样确定。阿民念主义反对预定,等于否认有神论,因为有神论是预知的基础。常识告诉我们,无论什么事,如果不预先决定(或靠双手,或靠头脑),就无法预知。不管外表看起来是什么力量决定未来的事,我们可以把背后的原因归纳成两种可能:一、是那位满有智能,怜悯的天父决定的;二、是盲目的自然命运决定的。
索西奴主义*(Socinian)与独神论*(Unitarianism,又称「唯一神格论」,相信上帝只有一个位格)虽然不是纯正的福音派*信仰,比阿民念主义更偏离真道,但是在这点上却比阿民念主义更前后一贯,因为他们在反对「神预定」之后,同时也否认「神能预知有自由选择权的受造者的行动」。他们主张:就我们所讨论的预定与预知而言,人将来会作什么事无法得知,要等人自己选择之后才能知道。按照这种说法,圣经的预言当然就沦为慧黠的推测,基督徒一向承认的圣经默示教义也被破坏了,正派的教会从来没有提出这种主张。有些索西奴主义与主张独神论的人真是勇敢,也够诚实,干脆坦白承认他们反对「神能确定预知人类未来的行动」的理由其实是「如果他们承认神能准确预知人类未来的行动,就无法否定加尔文主义的预定论了」。
许多阿民念主义者已经觉得这个论证强而有力,难以招架;尽管他们不像独神论派那样否认神的预知,但也明说:「其实心里很想否认神的预知,只是不能也不敢」;有些阿民念主义者对预定论有点不屑,甚至认为「预定论不重要,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有些阿民念主义者更离谱,直接说:「宁可否定预知,也不要承认预定」;还有一些阿民念主义者提议说:「神为了使人有自由,可以自愿忽略一部分人类的行动」,但是这显然破坏神的无所不知;更有阿民念主义者说:「所谓神无所不知,可能只是『神如果决定要知道万事,就能知道万事』;就好象我们说神无所不能,意思是『如果他决定要行万事,就能行万事』一样」。但是这里的推论硬把「神无所不知」和「神无所不能」作对比,是站不住脚的,因为「神能行万事」中的「万事」包括可能发生、但实际并未发生的事,而「神能知万事」中的「万事」却是未来一切真正将发生的事。说神不知道这些事,是否认神的全知。这样解释会导致一种荒谬的全知,就是「不全知的全知」。
阿民念主义讨论预知时,必须承认「未来的事是确定的,不变的」,然而在讨论自由选择权时,又想坚持「一个有自由选择权的受造物,他的行动是不确定的,要等他最后作了选择才能确定」。这两者显然有矛盾。「人类出于自由意志的作为是不确定的、不可捉摸的」这种说法固然可以保持人的自由,但是牺牲了神的至高主权。再者,如果一个受造物有自由选择权,就表示他的行动不确定,那么神是否必须等他真的行动之后才拟定计画?如果是这样,神要使一个人悔改,就得像拿破仑一样,出征前先准备几个计策,如果第一个计策失败,就用第二个;第二个失败再用第三、第四个……。这种看法完全违反神的属性。神如果真是这样一位神,对许多未来的事就一无所知,必须天天累积新的知识,他治理的世界就很不确定,势必要随人捉摸不定的行动而改变。
否认「神完全预知,完全不变」,等于把神说成是一位不断被他所造的万物挑战,甚至被打败,因而郁郁寡欢的神。但是谁能真的相信,伟大的耶和华必须坐在人的面前等候,问人要作什么呢?只是一个人如果接受阿民念主义,就必须否认神预知,否则他们在逻辑严密的加尔文主义面前是站不住脚的,因为「预知」表示「万事万物都是确定的」,而「万事万物都是确定的」就是「预定」。
主藉先知以赛亚说:「我是神,再没有能比我的,我从起初指明末后的事,从古时言明未成的事,说:『我的筹算必立定,凡我所喜悦的,我必成就。』」(赛四六9- 10);诗人说:「你从远处知道我的意念」(诗一三九2);他「知道人心」(徒十五8);「被造的没有一样在他面前不显然的,原来万物在那与我们有关系的主眼前,都是赤露敞开的」(来四13)。
预定论这么让人伤脑筋,是因为人的思考有限,同一个时候只能掌握一些细节,又不能完全了解它们彼此的关系。我们受造在时间里,常常不能想到神并不像我们这样被时间限制。我们眼中的过去与未来,在神的永恒里都是「现在」。他是「至高至上,住在永远」的那位(赛五七15小字)。「在他看来,千年如已过的昨日,又如夜间的一更」(诗九十4)。我们所看见发生在时间里的事,早在万古之先,在他面前就被定下了。受造物本来就受时间的限制,但是神并不在时间之内,而是超越时间之上。神观看时间,但不受时间的限制。神同样也不受空间的限制,因为受空间限制也是受造物的特性。举例来说,一条从纽约到旧金山的公路,在神是一眼看尽,在我们则是一边走,一边看,而且一次只能看一小部分。同样,在历史中发生的事虽然有「过去」、「现在」、「未来」之分,但是在神眼中,一次就把它们全部看完了。如果我们明白「在神面前,整个历史的发展是一个大大的、永恒的『现在』,并且神创造万有」,预定论至少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在万古之先,神还没有创造万物时,除非神对未来的事有谕旨,否则未来的事是不确定的。必须先有神定下谕旨,事情才能从「可能发生」变成「确定发生」,或说从「可能」到「完成」。万事万物能到「不变」或「确定」的地步,必定是因为神的心意,因为在万古之先,除了神以外没有其它东西。达布尼*博士说:
任何事如果有丝毫从「神看为可能」到「神预先知道它确定发生」的可能性,唯一的方法就是神自己定意要使它发生,或是借着他特意安排、特别创造的一种「有行动能力的受造者」,特意容许它发生;总之,它发生都是出于神。有一个论证可以帮助我们清楚看出这点,现在叙述如下:任何一个可能发生的事情,只能借着一个或多个「有效原因」(efficient cause)才能真正发生。神原本对万物就有无限的预知,神以这样的预知遥望未来,他只看到一个「因」,就是他自己;如果还有任何其它的「因」或「有行动能力的受造物」,那也必定是神作的。如果从那些其它「有行动能力的受造物」所产生的「果」也在神「无限预知」的范围里,而神又以他「无限的预知」定意要这些「有行动能力的受造物」存在,那么神其实是以他的意志使一切的「果」存在,或说神定意要使这一切的「果」发生,而且这些「果」又要成为「有效原因」。(注一)
浸信会著名神学家,前罗彻斯特神学院(Rochester Theological Seminary)院长施特朗*(A. H. Strong)博士也说过类似的话:
在永恒里除了神自己以外,不可能有其它的「因」使后来的宇宙存在,因为那时除了神以外,没有其它东西存在。神在永恒里预先看见一件事,就是世界的创造与世界定律的设立,保证世界的历史一定真的发生,甚至连看起来最不重要的细节也不例外。可是定下谕旨要创造世界并设立这些定律的是神,神既然定谕旨创造世界并设立这些定律,也就一定要对一切将要发生的事定下谕旨。简单的说,神预见宇宙中未来的事件是确定的,因为神已经先定下谕旨要创造。但是「神决定要创造」也意味「神决定了创造所带来的一切结果」。换言之,神对那些结果也定下谕旨了。(注二)
预知与预定不可以混为一谈。预知以预定为前提,但是预知本身并不是预定。一个有自由选择权的受造物,他的行动不是因为被神预见所以才发生,而是因为必定发生所以被预见,所以施特朗博士说:「在逻辑上,预定在前,预知在后(但是在时间顺序上未必这样)。当我说:『我知道我要作什么』时,显然我已经决定了;我不是『先知道、后决定』,而是『先决定、后知道』,并且我的『知道』是以我的『决定』为基础。」(注三)
神的预知既然是完全的,就能知道每个人的命运,而且神不是在人今生作选择之前才知道,而是在万古之先就知道了。神既然在人类被造以前就知道他们的命运,然后再造他们,显然得救的人和灭亡的人都在完成神为人类所安排的计划;因为如果神的计划并不打算要任何一个人沉沦,那么至少他可以不必创造他们。
所以我们可以在这里得到一个结论:「神预知」这个基督教教义也证明「神预定」。万事既然被预知,所以是不变的、确定的。但是能使万物不改变的只有神的美意,神是伟大的第一原因*,神预定一切要成就的事,而且不受限制,也永不改变。这种说法的困难在于「一个有自由选择权的受造者,他的行动本来应该不确定,但现在变成确定了」。可是不只是预定需要这样的确定,预知也需要这样的确定。阿民念主义者只想证明没有预定,但是如果他们的证明成立,不但预定变成是错误的教义,连预知也变成是错误的教义。既然他们也承认预知的教义,显然是他们证明过度,连不该证明的也证明出来了,所以我们的结论是他们的证明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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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R.L. Dabney, Systematic Theology, p.212.
(注二)A.H. Strong, Systematic Theology, p.356.
(注三)A.H. Strong, Systematic Theology, p.357.